“我会被判死刑吗？”7月23日凌晨，韩万里在河南郑州被警方抓获，这是他被抓获后问警察的第一句话。韩万里是公安部通缉的第三批A级重大文物犯罪在逃人员，也是青海3.15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在逃的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
韩万里的落网宣告青海3.15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的告破，至此，参与案件的26名犯罪嫌疑人被全部抓获，包括实施盗掘、幕后出资、联系销赃、倒卖文物等环节的全部犯罪嫌疑人，被盗文物646件被全部追回。据犯罪嫌疑人现场指认和案件初步审理结果，所有文物均出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热水墓群中的血渭一号大墓东侧一平台处的一座古墓。
被盗古墓位于血渭一号墓东侧一平台处
人民公安报记者 张铮 摄
血渭一号大墓，被民间称为“九层妖楼”，位于青海省海西州都兰县察汗乌苏镇东南约10公里的热水乡扎玛日五队血渭草场，是热水墓群中具有代表性的古墓葬。热水墓群是青海境内面积最大、保存封土最多的一处北朝晚期至唐代吐蕃时期的墓葬群，1996年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热水墓群共有封土墓300余座，其中经考古调查登记的墓葬232座，据悉，都兰县地处柴达木盆地东南端，在4万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分布着1500多座古墓葬。
多次作案 盗得文物646件
案件犯罪嫌疑人的全部归案以及民警大量的勘验、调查等工作，让案件的脉络逐渐清晰。
2017年11月以来，犯罪嫌疑人夏某某太、张某、索某某吉、苏某奎等人预谋盗墓，并经踩点确定盗掘地点，为作案得逞，商议寻找懂行人员。便由张某联系河南省新乡市张某青说明意图，张某青一拍即合随即联系懂得钻探技术的河南洛阳人韩万里，韩万里又勾结河南籍叶某松、孔某彬、朱某海等人共同作案，由于该伙人手头拮据，朱某海便和山东东阿人孙某林商议，孙某林同意出资盗墓。
盗掘现场已被保护起来
中国文物报记者 李瑞 摄
夏某某太、孙某林、张某等人商定若盗得文物销赃后，赃款由夏某某太等都兰籍人员与孙某林、张某等外省人员总体各分一半，出资人孙某林再从外省人员的一半中分得两份。而后，上述七人陆续从河南到达都兰县后按事先计划住在索某某吉家中。在都兰县，孙某林出资准备铁锹、绳子、十字镐、编织袋、布匹等作案工具，每天晚上八点钟左右，苏某奎准备车辆负责将犯罪嫌疑人运往热水乡一号墓东侧的羊圈墓处进行盗掘。
韩万里回忆，在盗墓点垂直挖了十九米深，但发现下面不是古墓，盗掘三晚并未盗得东西。随后，孙某林与略懂风水的马某选联系共同作案。3日后，马某选到达都兰县，当晚便伙同孙某林等十一人继续挖掘之前盗洞，因盗洞塌方未遂。次日，河南籍盗墓人员及孙某林等人返回河南。
孙某林、马某选二人仍不死心，又纠集王建韬等人与夏某某太、张某、苏某奎、索某某吉、加某等人预谋再次到都兰县盗掘古墓葬。后孙某林回山东老家借用其弟的黑色福田牌商务车到河南郑州与马某选等六人汇合驾车前往都兰县，住在索某某吉家中。次日晚，盗墓者再次到前次羊圈墓的盗洞进行挖掘，仍未盗得文物。该团伙遂商议到血渭一号墓东侧平台处进行盗掘，后经两夜盗掘，盗得文物646件。而后，该团伙将盗得的文物进行清点后交由苏某奎保管，各自寻找买主销赃直至案发。期间，夏某某太从苏某奎处拿走32件文物藏匿于家中。
精心布阵 犯罪嫌疑人全部归案
被盗文物全部追回
一条举报线索，揭开了3.15案件的冰山一角。
据青海省海西州都兰县副县长、公安局局长范增智介绍，2017年底，青海省文物部门向青海省公安机关通报了一条重要线索，海西州都兰县出土文物可能将在青海境内倒卖。
青海省公安厅刑警总队侵财案件侦查支队支队长、3.15专案组副组长吴延帮告诉记者，获得这一重要线索后，青海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第一时间安排专人对举报线索的真实性进行了核查，确定为真实线索。经过三个月的摸排，3月15日，由公安厅刑警总队牵头抽调海西州公安局、海西州都兰县公安局警力15人，成立3.15专案组，对案件开展全面侦查。
吴延帮介绍，侦办的过程并不顺利，犯罪嫌疑人地区跨度大，流窜性高，侦查中发现倒卖文物的犯罪嫌疑人具备一定反侦查能力，狡猾多疑，对买家不信任，多次临时变换看货地点。
在持续的跟踪中，专案组获得犯罪嫌疑人将在都兰县某小区苏某奎家中让买家看货的情报后，立即行动，于3月17日中午在都兰县街头将看完货的李某某等3人抓获，同时在苏某奎家将涉嫌盗掘古墓葬的犯罪嫌疑人苏某奎和夏某某太2人抓获，并当场查获出土文物614件。
随后，专案组乘胜追击，经过进一步侦查，在获取其他涉案人员信息后，在青海省都兰县和西宁市将涉嫌盗掘古墓葬的都兰籍犯罪嫌疑人张某、索某某吉、加某及涉嫌掩饰、转移犯罪所得的嫌疑人节某某、梅某某和侯某等6人抓获。而后，专案组获取了盗墓犯罪团伙组织者、出资人孙某林的重要线索，在青海乌兰县将其抓获。随后又在河南省、山西省等地再次抓获涉嫌盗掘古墓葬犯罪嫌疑人7人，又追缴涉案文物32件。至此，共有19名犯罪嫌疑人落网，被盗文物646件被全部追回。
8月2日，民警在都兰县公安局展示追缴回的文物
人民公安报记者 张铮 摄
公安部刑侦局相关负责人介绍，为确保3.15专案侦破工作取得全面胜利，做到案不漏人、人不漏案、证据扎实，对该团伙实施全链条打击，公安部将此案列为公安部督办案件，全面跟进案件侦办，加大组织协调力度，并及时与国家文物部门沟通，做好涉案文物的鉴定工作，取得良好效果。
6月10日，盗墓犯罪嫌疑人孔某某在河南落网。
6月11日，公安部对3.15专案犯罪嫌疑人王建韬、韩万里等人发布A级通缉令。
6月15日，王建韬被浙江省天台县警方抓获。
7月3日，朱某某在云南楚雄落网。
7月23日，公安部A级通缉在逃人员、3.15专案最后一名在逃人员韩万里在河南郑州被缉捕归案。3.15案告破。
警方追缴回的部分文物
中国文物报记者 李瑞 摄
青海省海西州都兰县公安局副局长、3.15专案组副组织胥新凯介绍，3.15案与外省盗墓案不同，特点比较明显，主要是外地人与本地人勾结，流入的外来专业盗墓人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特点为以后打击文物犯罪提供了思路。
财迷心窍 走上盗墓之路
“要想富先挖墓，一夜变成万元户”。
“这句话2000年左右在甘肃、陕西、山东等地以及我的家乡河南很流行，”8月3日，韩万里在青海省海西州看守所说，“当时这句话大人小孩都知道，之所以走上盗墓的道路也是受到了这句话的迷惑。”
据今年54岁的韩万里供述，2000年左右他曾跟着考古队干过三四年的钻探，懂得钻探技术。务农的他，家庭条件并不好，“现在还欠债七八十万”，在参与3.15案前，他在农闲的时候也曾参与盗墓，但从未盗得东西。他参与了第一次盗掘热水墓群，负责将土从盗洞中拉出。为了防止白天被发现，另外一位同伙会负责将土背到远处，四散撒开或者利用河水冲走。韩万里承认，当初是抱着一夜致富的想法挖墓的，知道盗墓是犯法的，但不知道犯了这么大的法，当知道被通缉时，心里非常害怕和恐惧，现在被抓了反而解脱了，以后再也不要挖墓了，不要干违法的事情，踏踏实实地挣钱才能花得安心。
与韩万里不同的是，本地人苏某奎的家庭条件并不差，今年53岁的苏某奎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孙子，在接受采访时，苏某奎谈到自己的家人及四岁的小孙子时一度哽咽不止，现在做梦经常梦到小孙子在喊他“爷爷”。“当时就是为了钱，为了发财，知道盗墓是违法的”，说到为什么盗墓时，苏某奎后悔不已，“当时挖出东西时心里就很害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犯法的事不能做，用自己的双手赚钱才能踏实”。
据公安部刑侦局相关负责人透露，由于3.15案情重大、社会影响广泛，为进一步震慑文物犯罪分子，案件将公开审理，从重判决。等待盗墓分子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涯。
文物精美 联合考古队启动发掘
记者在青海省海西州都兰县公安局里见到了被追缴回来的文物。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蔡林海介绍，被追回的646件文物，经鉴定，一级文物14组16件，二级文物77件，三级文物132件，一般文物421件。这批文物中珍贵文物的数量达到了225件，集中出土这么多精美珍贵文物比较罕见，这些文物包含有东西方文化、民族文化、宗教文化等多种文化因素。
警方追缴回的文物
中国文物报记者 李瑞 摄
蔡林海说，这批出土文物的年代为公元8世纪，为吐蕃时期。文物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器皿类，一类是饰品类，饰品类主要是人、马具、木箱或木棺上的装饰，文物材质多为金、银等贵重金属，占到了约80%。
记者看到，有些器皿及饰品上的动物形象栩栩如生，花纹虽然对称，但形状和细节略有差异，蔡林海解释说，这是因为当时这些文物为人工打制而成，而且，在一些饰品上装饰有大量大小相同、质量很高的绿松石，也是当时都兰地区的文化特色。
记者注意到，这批文物中有件造型别致的褐色长杯缺了一个口，蔡林海说，“这个玛瑙长杯是用完整的玛瑙加工制成，器型特点来自波斯，在国内这么大的玛瑙长杯很少见，虽然非常可惜地被盗墓分子挖掘时破坏了一角，对器物本身产生了影响，但仍是一级文物，非常珍贵和罕见，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此外，蔡林海称，盗墓分子的盗掘行为，不但破坏文物本身，对考古发掘的破坏也非常大，他们把墓葬的结构破坏了，地层打乱了，文物摆放的位置也打乱了，文物周边附带的信息都不存在了，而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考古信息。现在追回的文物只能作为单独的个体进行研究，大大削弱了文物研究的历史价值，非常可惜。
蔡林海介绍，这批文物不但有异域舶来品，也有反映本土社会生活场景的器物，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都兰作为北方草原丝绸之路和南方丝绸之路的交汇点及中西方文化的汇集点，已从热水墓群获取的多为零散的信息，不够完整。下一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将组成联合考古队对被盗古墓进行抢救性发掘，加强热水墓群科学研究。
任重道远 严打文物犯罪
3.15案发生后，国家文物局高度重视。国家文物局督察司相关负责人表示，都兰热水墓群被盗案，暴露出案发前当地政府及文物部门文物安全主体责任尚需强化，对热水墓群重要价值和意义认识不到位，古墓葬安全尚未引起足够重视，打击盗墓行为不彻底，安全防护措施还不得力。
5月23日，国家文物局致函青海省政府，敦促加强热水墓群保护工作。青海省委书记、省长王建军作出指示，省文化、文物部门按照要求迅速研究处置措施。分管副省长对热水墓群的保护工作开展了专题调研，召开省、州、县三级会议专题研究，要求严格落实文物安全防范责任，持续开展文物安全专项检查，严厉打击文物违法犯罪活动，加大保护力度，确保文物安全。
记者在盗掘现场看到，洞口掩藏在杂草之中，如果不走近看，很难看出这里曾被盗掘过，青海省文物局局长牛军说，虽然各级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但受制于都兰县文物分布点多、线长、面广，保护机构、专业人员匮乏等原因，热水墓群的保护仍存在客观困难。下一步，我们将加强文物执法队伍和文保员队伍的建设，不断提高田野文物保护工作的能力和水平。
都兰县副县长菊红介绍，海西州政府已为3.15案件后续工作拨付专项经费，配置2辆工作用车用于热水地区文保巡护工作。成立了都兰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文物保护中队，为热水乡派出所增加3名民警、香加乡增加2名民警。从有关部门抽调6名工作人员与县文化系统干部职工分14个巡查组，每组4人，每天巡山3至5次，进行24小时不间断循环文保巡查，加强田野文物巡防管理工作。在原有12名文物保护员的基础上，从各乡镇、生态管护员、林管员和村警中抽调12名人员充实文保队伍，统一由县文物管理局安排管理。成立热水墓群保护站，对重点区域、重点部位实现轮班24小时巡查防范和蹲点值守等。
24小时蹲点值守的文保员
人民公安报记者 张铮 摄
据了解，近年来，公安部与国家文物局不断加强和完善打击和防范文物犯罪联合长效工作机制，联合部署开展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取得重要战果。2017年，为深入推进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严厉打击盗掘、盗窃、倒卖、走私等文物犯罪，保护国家文物安全，公安部于7月31日、11月10日，连续二次发布A级通缉令，公开通缉20名涉嫌重大文物犯罪的在逃人员。
为巩固和扩大战果，2018年6月11日，公安部第三次发布A级通缉令公开通缉10名涉嫌重大文物犯罪的在逃人员。据公安部刑侦局有关负责人介绍，目前，公开通缉的30名在逃人员，已有27人到案。
7月17日，公安部和国家文物局在京召开电视电话会议，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和文物部门从当日起开展为期6个月的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据悉，此次专项行动是近年来公安机关和文物部门联合组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
公安部有关负责人表示，公安机关将会同文物部门深入推进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重拳出击、多措并举，坚决把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切实把老祖宗留下的宝贵遗产管理好、守护好。同时，公安机关呼吁广大人民群众不断提高文物保护意识，积极参与文物保护工作，发现盗掘、盗窃、倒卖、走私等文物犯罪线索及时向公安机关举报。
国家文物局局长刘玉珠表示，各级文物部门要始终坚守文物安全红线不放松，久久为功，不断筑牢文物安全防线。要与公安机关通力合作，开展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认真梳理排查文物、博物馆单位发生的文物犯罪案件信息和线索，及时通报公安机关。要加强涉案文物鉴定评估队伍建设，及时准确做好涉案文物鉴定和作案现场认定。要全面加强文物单位自身安全防范，继续增强文物安全监管力量和巡查看护能力，积极应用文物安全先进技术和装备，不断提升安全防护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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